【2004年6月乒乓世界，“儿子，不要哭” “爸，我选上了” —— 陈玘的25天】
“儿子，不要哭” “爸，我选上了” —— 陈玘的25天
2004年06期《乒乓世界》 作者：陈一平（陈玘父亲）
3月17日,中国乒乓球队通过新闻发布会,宣布了2004年雅典奥运会乒乓球双打名单，马林/陈玘和王励勤/闫森两对双打组合入选。接到消息后,我在第一时间用手机发短信息给陈玘表示祝贺。陈玘随后回了我八个字:“只是暂定,不必高兴”。
在随后的二十几天里,我的心一直悬着,白天我无时无刻不在关心来自媒体的各种消息,晚上几乎发疯似地在网上搜索信息。媒体忽左忽右的议论和评说搅得整个态势扑朔迷离,更加令人捉摸不透。
到4月7日,媒体的各种说法突然对马林和陈玘越来越不利,有条信息甚至直言马/陈组合内定已经落选。我与陈玘妈妈看到这则消息后,心里实在不是滋味,茶不思、饭不想,心情非常复杂。失落感倒是次要的，更主要的是面对现实如何做儿子的思想工作，一时真是不知所措,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。更不便向陈玘询问情况,知道他压力很大,心情也不会好到哪去，每天像例行公事一样发个短信息问候一下，其它事情只字不提,心里其实也不敢提,怕不好的消息真的突然降临。
哎,结果还没有最后出来,就让它悬着吧，我心想，悬着就存在希望。毕竟等待也是一个既痛苦又美好的过程。
从3月30日到4月6日，马林/陈玘、孔令辉/王皓及王励勤/闫森三对双打先后进行了四次循环比赛.结果马林/陈玘的成绩夹在其他两对选手中间,最后一次循环赛三对选手甚至打成了连环套,难分伯仲。
4月8日晚9点钟,陈玘突然来电话说:昨天吃过晚饭后感觉胃不舒服,后来发展到又吐又泻，折腾了整整一夜,没办法,今天打了一上午的吊瓶,一天只坚持训练了一个多小时。还告诉我:之所以队内循环成绩不理想,是因为4月1日到现在马林身体一直不好,发低烧,天天晚上呕吐.体质很虚。比赛时为了照顾马林,他只有抢先进攻、发力,尽量将球打死,结果失误也增多,输球也就难免。不知是不是传染,他也吐了,症状与马林差不多。
听到这些情况,我的心一下子凉透了,关键时刻,怎么两个人都病了呢?即使选上了,这样的身体状况预选赛怎么打呀。亚洲地区双打高手如林,水平都相差无几,不经过一番你死我活的打拼是绝对过不了关的。心里这么想,嘴里却对陈玘说:肠胃一定要保暖,吃东西要注意卫生,特别是心态上要尽量调整过来。烦躁、忧虑也会导致胃不适,出现呕吐症状。
过后,我还特地发了一条短消息给陈玘,“如果落选更激发了你的斗志,你将是最后的胜利者。因为,在你身上蕴藏着无限的潜力,相信你,不久的将来你一定是最棒的,爸妈为你骄傲”。
当时,我是想传递给陈玘一个信息,爸妈已做好落选的心理准备,你也要摆正心态,前面的路还很长,机会总会出现的,只要自己不放弃。
陈玘大概理解了我的心思,第二天早晨发信息告诉我,休息了一夜感觉身体好多了,状态也有所恢复。随后我问了一下马林的身体情况,他告诉我马林已经没事了。
4月11日是星期天,我早早就起床了,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,网上没有出现一点新的消息。直到中午,才出现当晚8时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最后入选名单的消息。
下午4时,为了调节一下沉重的心理压力,我决定去理发店洗个头。我对洗头的小伙说:先帮我敲敲头,捏一捏穴位,我的头疼得要裂。
10分钟,也只有10分钟,大约4点20分,我的手机突然响起来,来电显示的是陈玘在北京的手机号码。我的手机原来是陈玘用的,提示音设置的是国歌,我用以后特意没有去更改,因为我知道.国歌在他合里有特殊的位置,也隐含着特定的意义。
犹豫了片刻,我接通了电话,心里忐忑不安,感到陈玘这会儿打电话肯定是告诉我最后的结果,是凶是吉,两者必取其一。
电话那头传来陈玘嘶哑的声音,含糊地喊了一声“爸”后,就是撕心裂肺的哭声。足足有一分钟,一句话也说不上来。我的眼睛也模糊了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,忍了又忍没有掉下来，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这下完啦,肯定没选上，我该用什么方法来安慰他呢? 一时大脑一片空白,只是下意识地对陈玘重复着一句话:“不要哭,不要哭,不要哭......”。
不知过了多长时间，陈玘突然止住了哭声,淡淡地却非常坚定地告诉我:“选上了”,就说了三个字，也只能说三个字,接着又是泣不成声。
我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，从大悲到大喜,落差太大，我几乎要崩溃。我一句祝贺的话都没说出来，一个劲地在电话里重复:“好，好，好，太好了……”
与陈玘通话足足有5分钟,除了以上简单的对话外,充盈在电话里的就只有陈玘的哭声,至于如何被选上的，陈玘只字未提。
陈玘哭了,为打球而哭,而且哭得如此放情、真诚,在我的记忆中应该是第一回。陈玘从小就不爱哭,坚强和自信是他性格的主要特点。输球他没哭过;被国家二队两次罚回省队他没哭过;没能入选多哈世乒赛主力阵容他也没有哭。而这一次他哭了,这里面肯定有必然的原因,当时在心里就产生了这样一个疑问。
4月11日晚上,中央电视台准时播报了宣布奥运双打最后名单的新闻发布会，其结果世人皆知。同时还透露了一条鲜为人知的消息:就在新闻发布会之前四个小时,马林/陈玘与王励勤/闫森进行了一场争夺入场券的“生死之战”，结果马林/陈玘以4比2战胜了王励勤/闫森。
之前,也就是在4月10日晚，教练组专门找他们两对谈话,给了他们两条路选择,要么打一场比赛,胜者入选，要么就由领导来决定，结果两对都选择了打比赛。这个结果应该说是必然的，优秀运动员总会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,靠实力说话更有说服力。于是就有了11日下午3点30分开始的“生死之战”。
经过45分钟的激烈角逐，马/陈获胜。也就是在刚结束比赛的5分钟内,陈玘拨通了我的手机,告诉我这一通过如此残酷的竞争得来的结果。我想,不管是谁,此时此刻都会为之动情。
后来才知道，不仅是陈玘哭了,当时在场的主教练刘国梁也哭了,还有马林、王励勤、闫森都哭了,其场面之悲壮可想而知。
记者手记
本来4月中旬奥运会预选赛结束后,陈玘的稿子已经完成。一天深夜夏娃打来电话,当时正在“痛苦”地撰写《残酷日记》的她说,“对不住你了,陈玘的稿子留到下期上吧,放这期里我感觉把他淹没了”,而我们都觉得陈玘值得做一期封面。之前曾电话采访了陈玘的妈妈,还开玩笑说,“等陈玘拿了奥运冠军,没准还要去家里采访您呢。”妈妈连说,“就是,等到他出了成绩再写吧,现在好像早了一点。”
没想到,十几天后,乒超联赛跟随江苏队主场,我登门采访的机会就这样提前到来了。当时恰巧赶上中央电视台《体育世界》给陈玘拍片子,在南京体院拍完时天色已晚,他们想赶回南京市区,第二天直飞北京,我也计划着自己的下一站。陈玘帮我们联系了南京的住处,到宾馆刚办理完手续住下,陈玘的电话跟着就来了,问我们住得怎么样,一路上是否还顺利。前一天,央视记者看到陈玘穿了一件Kappa的T恤,知道这个牌子的总店恰巧在南京,便随口问了一句。陈玘特意打听了一番,在电话里告诉了我们总店的具体位置。看上去大大咧咧的陈玘竟也有如此细致的一面。忽然,脑海中闪现出第一次采访他时,他对着一个两三岁孩子挤眉弄眼扮鬼脸的样子,很是可爱。其实20岁的陈玘也还是个孩子,偶尔还会给我们展示一下他“挑眉毛”的本领,遇到不认识的字,他总是一副老老实实的态度,“这个字念什么,我不认识。”接触时间长了,发现陈玘身上有种很大气的东西,有时开玩笑说他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股“明星味”,他对此总是不以为然。
这次到陈玘家里采访,最大的遗憾是没带上相机。当看到陈玘的妈妈为他叠的2008只千纸鹤与2008颗幸运星就呈现在我面前时,惟有感动,却遗憾不能将这样的画面记录下来与大家分享。好在陈玘还年轻,有数不清写他的机会在等待着他,只要他在赛场上舞动着拳头,挥洒着激情,这样的遗憾很快就可以弥补上,也许就在稚典之后呢。
4月3日第三次双打比赛之后,陈玘仰头望着痛苦的马林,给同伴也是给自己鼓劲儿说:“我命硬!”
评论